谁能料到那天在法庭一副生人勿近的陶家老人竟藏着一面老顽童的脾性,陆蒙临解出黑板上的那些术语和案例题不难,关键的就是陶老爷子总能在他解完一道难题后又变着花样再来一题,陆蒙临只能认真作题,不敢有半分马虎,他恍惚是不是回到了中学时代,因为数学成绩的变态而被数学老师叫去,接着一个个老师变戏法的玩他,x方程式无论是一次二次三次你都没问题是吧?就给你来难度应该放在高中才能看到的几何题,陆蒙临生命力顽强,从不让自己的代课老师丢脸,每一次都总能逼他们拿出高三时期的点点叉叉才能缴械投降,可那也是虽败犹荣啊,当年那位毕业于安师大的年轻老师为了陆蒙临和英语老师可发生了不少冲突,他是真打心眼喜欢这名学生,学习方式永远都是离经叛道的,也是收效最快的,所以才能让他在每一界校内数学竞赛中屡屡斩获各路英豪,折冠是家常便饭。
在陆蒙临用粉笔花满整个黑板解出那道关于k线组合运用中的上吊线形态难题后,真名叫陶生的陶老爷子认真仔细的从头观摩一遍他所阐述的解析,因为黑板太小所以字体太小不怎么看的见,老人家还特意跑到房间拿出一副老花镜慢慢‘欣赏’,终了时他才笑出了声,站着身体歪过头瞥了眼一脸苦闷的陆蒙临,眯眼笑道:“不妨告诉你,我除了站在我目前这个岗位几十年外,曾带领过操盘上海浦发诸多类型金融产品团队的领头羊,不说对盘盘交叉的点线图分析能力有多高深,最起码我看的出来你今天不是滥竽充数,前两年的那笔一鸣惊人的买卖我现在真有些相信是你了”。
听到老人这话刚从厨房泡好茶回来的陶瓷刹时神采奕奕。
陆蒙临斜一眼喜欢忙碌崇拜的陶瓷,满脸苦涩,道:“您老也是货真价实,否则刚刚的rsi指标运用的选择我就不会考虑那么久时间,简直就是步步危机嘛,放到实战中可能砸进去多少陪多少的”。
陶老爷子瞥瞥嘴,坐到椅子上接过陶瓷递过来的茶水,抿一口道:“你不也答出来了”。
陆蒙临立马装憨厚,道:“连猜的”。
陶老爷子咽下茶水,冷笑道:“我看你是装十三”。
陆蒙临噤若寒蝉紧紧闭嘴,他总不能说‘您老真潮,装十三都懂’。
一开始在一旁幸灾乐祸好不容易出糗的陆蒙临,现在见爷爷居这么说别人就不乐意了,手里的景德镇花瓷茶壶往桌上摆放的时候稍微用了些力,就有点摔东西意味,她不满道:“爷爷,怎么能说人家是十三”。
陆蒙临一头黑线,偷偷瞪了眼陶瓷,眼神意味昭然揭晓,等你落单了哥再收拾你。
小丫头思想单纯,平白无故帮他还要遭他白眼她就怒了,怒道:“瞪什么瞪,没见刚我帮你说话呢,哼,不识好人心”。
陆蒙临装模作样还是有一套的,顿时装傻道:“我瞪你吗?”。
“你”陶瓷为之气结,一时禁找不出话来反驳。
陶老爷子放下茶杯仰起头哈哈大笑,声音不大,却让人感觉到老人家心情格外好,他道:“小瓷儿啊,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说他十三他就十三拉?原本人家还能念在辈分悬殊一笑而过,可被你这么一重复话题不就醒目了,能不尴尬?”。
“苊”陶瓷知道貌似说的话真有些一对路,连忙借口道:“今天爸妈不在家,锅里面我还做着鱼,爷爷你跟蒙临先聊着,我先去做饭”。
陶老爷子望着她躲进厨房的身影,转过头朝陆蒙临呵呵笑道:“小蒙临,上次偶然听说你泡茶手艺不错,刚刚小瓷儿在这里我不敢说,她泡的茶实在不怎么样,要不你给我露一手,功夫茶就算了,来点实在的”。
因为他今天无数让人头疼的难题,陆蒙临难免对老人家有些小怨气,可也不敢造次,老实问道:“陶爷爷,你这里具体有什么茶?”。
陶老爷子愣住,皱眉道:“茶叶很讲究?”。
陆蒙临吁口气,耐着性子道:“看来您不经常出门吧?”。
陶老爷子好笑道:“这跟我出不出门有什么关系?”。
因为之前你来我往就股市话题的你提我答关系无形中融洽不少,陆蒙临说话口气也没在拘谨,随口道:“现在外面五花八门的茶馆多的是,如果您经常出门溜达去这些地方喝喝茶最不济也稍微能懂点吧?”。
陶生沉浮官场几十载,近乎每一天都有厚重的公务等着他去繁忙,人民的事一向都是老人家最上心的事,所以无论是城市规划或是企业扶持他都会亲力亲为,一般到了年纪就顾养天年老人家去茶馆的时间他肯定是没有了,做官难,做好官更难,失去的也更多,陶老爷子闻言后了然,叹气道:“去倒是去过,那还是十年前北京一位以廉洁为著名的老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之余我陪他去的,之后就再没去过,每天的工务太多,想去也收不开身,哈哈”。
陆蒙临心生敬意,点头饶回话题道:“茶叶不同针对水温就不同,其实很多基本的泡茶法子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功夫茶,其实不是的”。
陶老爷子摇摇头,道:“这我倒是听说过,不过对这道道不是太感兴趣,你也别跟我上课了,刚刚我说了,实在,来点实在的”。
陆蒙临羞赧了,道:“那是什么茶叶?”。
陶老爷子起身到房里拿出上次一位门生送过来的野茶,道:“上次他好象是说没名字,就是野茶,我也没喝出什么名堂,毕竟一般我都是喝白开水的,茶叶很少去品,所以才会感觉它和一般茶叶一个样”。
陆蒙临接过茶叶,一看下就努努嘴,茶色不新鲜,茶不香,叶还有一点点的焦糊,看来的确是山区农村家里自己抄出来的野茶了,他朝老爷子笑笑:“这的确是野茶,不过品质算不得好,泡出来适合牛饮”。
陶老爷子了然点点头,挑眉,有些唏嘘尴尬:“平日里我见着上进务实的后生都会想要伸出手提携一番,也肯跟他们交心,这茶叶就是我一学生给我带来的,那天还被我骂了一顿,看来是我错怪他了,还真是平常野茶”。
陆蒙临怔了下,没吱声,进厨房问陶瓷要了个小水壶,等水烧开后泡好茶递到老爷子手里,老人安详眯起眼装模作样品了起来,陆蒙临心里叹息,好官有多难做?可还是有好官的,所以人性并没有被社会泯灭,大部分人怀里面应该还是揣着些许良知的,就像陶生陶老爷子,虽不曾戎马沙场,他依旧提着笔为苍生谋福了大半辈子,这就叫真正的大德。
中午吃饭气氛自然活跃,虽然只有三个人,但这不妨碍陶瓷挑动气氛,一顿饭老爷子倒是吃的舒舒心心,看到子孙后代能健康的茁壮的幸福的成长,这对他来说就是子孙对他最好的回报。老爷子倒是舒服拉,陆蒙临可就苦了,尽成了话题的焦点,被陶瓷左右伏击,糗事道出了一大堆,也不管这小青年承受能力怎么样,陆蒙临还算不错,我忍,我忍,我还是忍,忍无可忍时我还是忍。
吃过饭,陶老爷子拿起之前陆蒙临泡的喝剩下的茶继续喝,现在陶瓷已经被他支出去买东西,家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陆蒙临两个人,他看看从头到尾不带心计的陆蒙临,联想到孙女在身边百般为他说好话,脸上笑意就更浓。
陆蒙临防备的看着他,这老家伙是个狠角色,喜欢捉弄人还不言语其表。
陶老爷子眯起眼突兀道:“我做官做了四十余年,不妨告诉你,我的父辈也就是陶瓷的太爷爷辈是老革命,是属于退休后有资格在北京分到若大四合院的军人,照理说我一走仕途就应该比他人的台阶要高上两节,可我还是选择从从乡镇干起,做官,你要知道百姓想要什么你才能做好官,我在乡镇时知道了百姓对福利补贴的苛求,对灾荒时政府的扶持很渴望,所以我后来回到了城里后,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每年都会到相关部门去看看一年来的政策,这是对地区有针对的”。
陆蒙临拿起茶杯轻轻抿一口,他对官吏是不感冒的,但是他也从来都是敬重两袖清风理智为官的仕子,陶生陶老爷子无疑是在他所了解过的所有官中可以排的上号的好官,最起码的是,官好不好人民说了算,百姓说你不好,就算是政绩再斐然也是不好,百姓说你好,就算你始终徘徊在某乡镇办公室里一直停止不进那你也是好官,只是这几十年半辈子的时间,谁愿意一点都不徇私的去为别人,那么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他无疑就是好官。
陶老爷子盯着皱眉冥想的陆蒙临许久,放下茶杯,有些盖棺定论的意思说了一句话:“只要你敢在上海部分地区那一亩三分地卖平价房,卖经济实用房,卖良心房,那老头子告诉你,就算是看在我唯一的孙女面子上,你要多少地我都敢给你多少”。
陆蒙临震惊抬起头,嘴唇颤抖,他挣扎一番,在老人意料之中却在情理之外道:“陶爷爷,若有一天我真有这个脾气去干这番事业,您记住您今天的话”。
陶老爷子慈祥笑了起来,手指指指他,然后闭上眼靠在躺椅上。
陆蒙临豁然起身,眼神桀骜如鹰隼,出门时只留下一句‘陶爷爷珍重’。
门合上后老人睁开眼,哼起了老伴当初常哼的京剧,要想改变上海的局部土地规划,这要顶多大的压力,处于上海政治旋涡几十年不倒的他是最为清楚不过的,而陆蒙临若要冒地产商大不为干起这挡子买卖,需要多大胆量他相信吃饭时会不做作帮陶瓷夹菜的聪明孩子也应该是明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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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明天开始就一天两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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