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后的胃口变得很差,张姐的饭菜剩的越来越多。好在她现在也见惯了,到不介意。她又是过来人,现在和我倒更有些话题聊了。常劝我该吃什么少吃什么,我也受益颇多。
张姐家在北方的一个农村。儿子在北京上大学,张姐才跟来了,以前做些零活儿补贴家用。后来在家政中心受了些培训,也学了学配餐营养类的知识,才渐渐的做到高档小区的保姆,收入也就比以前翻番了。
我随口问着她在这里做开心不开心。她叹口气:“这儿是我做的最省心的一家了。以前那些主家,要求多的不得了。”我自己本就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凡事习惯亲力亲为,又怎么会有那么多富贵毛病。
她说着有些动容,便同我讲着她的一些旧事,不觉说道:“在我们那儿,刚出生的小孩子,家里都要给准备件百家衣呢。”
我倒是听说过有的农村为了孩子好养活,有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习俗。不免也觉得好玩,兴起问道:“百家衣好做吗?”
“好做,找些布头,缝一件就行。小孩子的,用不了多少,就是讨个吉利。”张姐笑道。
说的我有些心动,只是发愁着,在北京可去哪儿找布头去。张姐说着:“要是真想做,也不愁找。”
我只当张姐说笑,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过了两天,她还真的拎回来一袋布头和几件小孩儿的旧衣服。
看我惊讶的合不上嘴,张姐笑道:“我这两天买菜没去超市,去农贸市场了,那儿村里上来的大姐多,我就张嘴试了试,还真要到了。”
我看着张姐,有些说不上的感动,只化作一句:“谢谢你。”张姐爽直的笑着:“谢啥,都是相互的,你们对我也挺好。”
张姐把布头和旧衣服都洗干净晒好,剪成方形,细细缝缀。她手脚麻利,不到半天,就快做成了。我看着有些跃跃欲试:“我也来缝一块儿。”
“诶,怀孕不能做针线。”张姐劝阻着。我实在看着眼馋,道:“就一块儿,不妨事。”
张姐想了想说:“那等我都缝完,给你剩一块儿。”
好容易等到她缝得只剩一块儿了,我刚要拿起来继续,手机响了,我忙接起来,子越的声音:“老徐总醒了,我让李秘书接你来医院,徐硕也在。”
“好。”我把手边的针线放到卧室。换好衣服,不多时李秘书就来了,一起到了医院。子越已在楼下等着,看我下车,牵起我走到病房。
老徐总住的是特需病房,子越以前住院的病房,看着也没这里豪华。房间大而敞亮,各种施舍齐备。
老徐总躺在病床上,眼睛浑浊的看着天花板,全然没有意识。身上插着各种管子、仪器。想想去年的秋天,他还是精神矍铄的带着大家看他的古董藏品,兴致勃勃的聊着草书青瓷,如今却瞬间如山崩地裂般,只能无助的躺在那儿。
坐在老徐总床边的是位六十多岁的妇人,头发花白,有些干瘦,一身素花的衣衫,看着很普通。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一股不怒自威的神色。我暗暗揣度,不知道那是不是徐立的妈妈,也就是老徐总的正室。看子越和我进来,冲子越微微点了点头,看了我一眼,目光已有几分了然。没有打招呼。
我被她的目光扫过,有丝渗然,想必刚才子越是从病房出去的,自然无需再打招呼。而我与子越的关系,她那一眼已经明了,轻描淡写的一扫,已经有种不屑的意味。
徐硕和他妈妈站在那妇人的身后,徐妈妈一下子似乎苍老了很多,昔日的华贵自如,渐渐褪去。看着憔悴不堪。我最关心的徐硕,面色也有些疲惫,胡子拉碴的。看我进来,走到我身边:“你怎么来了?不在家休息。”
“我来看看伯父。现在好多了吧?”我看向徐硕,有些担心。
“醒了,不过情况不算太好。”徐硕叹了口气。
“不要急,慢慢恢复就好。”我安慰着徐硕,却也觉得有些苍白。中风的后果可大可小,有人恢复如初,也有人偏瘫,更有甚者导致痴呆,后半辈子再难清醒了。
徐硕点点头。忽然老徐总喉头一动,艰难的张嘴:“水----”屋里的人闻言都是一震,“能说话了。”徐妈妈低声说着。徐硕马上冲出去叫医生。徐妈妈去倒水,刚拿到床边,那妇人冷冷的扫了徐妈妈一眼,水杯化了个弧线,到了那妇人眼前,她接过来,递到老徐总的唇边,老徐总抿了两口。
那妇人将水杯复又递给徐妈妈。徐妈妈语气恳切道:“大姐,他情况好些了,今晚你回去休息,我来守着吧。”
妇人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冷:“徐立晚上会来。我也在,轮不到麻烦旁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刺心。又当着我和子越的面,徐妈妈的脸上有些下不来,却也没话支应,只得怏怏的退到后面。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突然就是一酸。徐妈妈对老徐的感情,对老徐的反应,何曾比那妇人慢一分?可即使那么有手腕的徐妈妈,最后也不得不伏低做小。
伏低做小,我此刻才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做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伏低,那种面对正室终究无法理直气壮的自矮三分。我不禁抬眸看了看子越,他眉头蹙起,若有所思。
徐硕领着医生进来,看着病房里由于老徐总的病情变化大家都手忙脚乱起来,我和子越放下礼品,我和徐硕打了个招呼,让他注意身体。转眼看了看徐妈妈,她看着我和子越及徐硕的情状,露出丝困惑。在她眼里,我还曾经是徐硕的女朋友吧。尽管是李代桃僵,但今日的情景,只怕她是想不明白了。
不想再给已经够乱的病房里添乱,我随着子越出来准备回家。李秘书开着车,我和子越坐在后面。路上想着徐家的事情,我不由问着:“徐妈妈也是好意,为什么老徐总的妻子宁肯自己受累,也要憋那口气呢?”
子越苦笑了声,握了握我的手:“她可不是为了置气。自从老徐进了医院,她就从老家过来,一步也没离开过。”
“患难见真情?”我有些疑惑。老徐总近些年常在徐妈妈这里的小公馆,难得她还能不计前嫌,对老徐总这么上心。
“不是每个人的心里都只有感情。”子越一把把我揽在胸前,有些感慨:“傻丫头。”
如果不是为了感情,又是为了什么呢?我细细琢磨着,那妇人守着老徐总寸步不离,又不让徐妈妈和徐硕接近,只怕是担心老徐总万一醒来,自己不在身边,老徐总留下什么遗嘱给徐妈妈。原来守得不仅是人,还是家产啊。
不免有几分兔死狐悲,尽管那个女人曾经用语言将我活活凌迟了一回,但此刻,我仍不免为她感伤,不明不白二十多年,又辛苦带大了徐硕,可到了老徐在鬼门关的时候,都没有资格陪在他身边。
我有些感伤的说道:“万一老徐总不能恢复如初,徐妈妈只怕更难见到他了。他的妻子,才是他的第一合法监护人啊。”
子越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搂的更紧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与我,心中同样的悲凉。我牵起他的手,有些无助。他把我的手放到唇边斯磨着,低声道:“不要乱想。”可连我,都觉得这句话好无力。
到了家,子越先去洗澡,我收拾起下午的百家衣,也就一片布,几下便缝了起来。缝的时候,心里仿佛有了某些期冀,一针一脚,都能缀进去自己的丝丝憧憬。
等到最后一针缝好,我用牙咬断了线头,拿起来反复看了看,很可爱的小衣服。我不觉唇角上扬。放下衣服,却看到子越穿着睡衣,不知何时,正倚着卧室的门看着我有些怔忡。
我有些被看到内心的窘态,嗔了他一眼:“鬼鬼祟祟偷看我做什么?”
他几步过来,抬起我的下巴,眸子里一片柔色:“你是我的,还用偷看?”
我抽抽嘴角:“谁是你的,我是自己的——”话没说完,已经被他的唇覆上。不知何时,他的吻已经少了冰凉霸道,多了丝温柔缱绻。让我情不自禁随着他回应。
“这辈子你没机会后悔了。”他的声音有丝喘息的灼热。
我忙把他推开,有丝害羞道:“现在是三个人,规矩点。”
他朗声哈哈大笑:“他现在能看到吗?”转而抚着我的头发有些动情:“你刚才缝衣服的样子,特别温柔。”每个母亲,在憧憬自己孩子的时候,都不免会有特别的温柔吧。
我有些调皮的吻上他的脖子,滑到耳垂,故意动情在他耳边吹着气:“现在温柔吗?”他一个用力把我圈住,躺倒在床上,边解我的衣服边咬牙道:“你又招我。”
我用力把他推开,跑到浴室,只听得他在身后笑的舒朗:“一动真格的,你就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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